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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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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打定主意暫時克制自己的情緒,以免真正驚動那人,叫她從他們尚未完全布置好的天羅地網裏逃之夭夭。

可是…想法雖說很好,真正做起來卻還是有那麽點困難。

青雉一再告誡自己要心平氣和,反正都決定和同僚聯手了,那人不知怎麽招惹回來的桃花債,等得手之後慢慢清算也還來得及。

屆時,他非要好好地讓她明白,男人這種生物是多麽可怕,尤其是對她這樣總能莫名其妙吸引別的男人又毫無自覺的女人,雖然不斷的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吃完味同嚼蠟的餐食,青雉也還是沒有起身離開的念頭。

辦公桌上堆著小山高的文件等待解決,稍遲一些還有個會議要出席,連串需要處理的事務積壓在手邊,青雉卻覺得渾身提不起勁,只想坐在椅子上,多呆一會兒,再多呆一會兒。

…………

將空掉的餐盤推開些,手裏拈了湯匙無意識把玩著,青雉一邊與身邊的黃猿漫無邊際說些零碎話題,一邊時不時把視線投到廚房入口。

那人進入廚房就再沒出現過,後來這裏又來過幾波用餐的將官,負責招待的也是原本的食堂人員;馬休進餐完畢,與他同桌的幾位陸續告辭,只剩下他自己在位置上,想來是一樣等著那人替鬼蜘蛛準備的晚餐。

“好慢啊——”和青雉一樣半點也沒有先行離開意圖的黃猿,結束某個無關緊要話題之後,眼睛盯著廚房,似笑非笑開口道,“真是奇怪,上回在鬼蜘蛛家裏,我看不需要用多少時間的呀?煮個醒酒茶。”

青雉瞥了眼身邊的同僚,嘴角微微一抿,沈聲回答,“著急的的話可以先走,反正你不是要求送到你辦公室去嚒?”

“可是我擔心,先送晚餐呀~”收回視線,黃猿拿指尖慢慢摩挲下巴,“我得確保自己要的東西,不會因為什麽原因耽擱了。”

說話間,黃猿偏了偏身體,將兩人的距離拉近些,壓低聲線,語氣裏帶出些異樣,“別說你不擔心啊庫讚,也在等著她的那位,可不是好相與的男人。”

眼神微不可察暗了暗,隨即嘖了聲,青雉轉開目光,再次把視線投到廚房出入口,恰好就看見那人慢吞吞走出來。

兩只手各自拎著東西,一邊拿了朱紅提盒,一手抓住一個小布包,走出來之後,她行進方向卻是鬼蜘蛛的副官馬休的位置。

“哦哦~看來可以一起回去了呢~”黃猿頓時笑起來,一邊施施然起身,“真是有緣啊不是嗎庫讚,我一說起,她就出現了呀~”說完之後,隨即離開位置,往馬休的方向走去。

…………

盯了同僚隱約散發愉悅氣息的背影幾秒鐘,青雉把目光偏移少許,落到那人的身上。

馬休也站起身,探出的手落在她手中食盒的提柄上,似乎是想替她拿著,而她看上去仿佛有些惶恐,手指不肯松開,兩人有些僵持。

等到黃猿站在兩人附近,青雉這才起身,推開椅子,雙手插/進褲子口袋,故作漫不經心的朝著那邊走。

“真的不重,馬休先生,我自己來就好。”她的聲音聽上去怯生生的,說話的同時小心翼翼地往裏收握著食盒提柄的手,“請別這麽客氣。”

他靜靜的站定,極力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著迷的盯著她看;片刻之後,又聽得一旁的黃猿笑著說道,“耶——這可不是客氣喲~安娜小姐。”

“為女士服務,是男人的風度。”一邊說一邊探出手,無視那人微微僵直的反應,掌心覆到她提著布包的那手,黃猿接著笑道,“誰能忍心讓你這樣柔弱的姑娘提那麽重的食盒,鬼蜘蛛的辦公室離這裏有些距離啊~”

那人象是燙著一樣不自覺縮了縮,又因為覆在手背上的掌心微不可察摩挲,臉色一瞬間變得有些泛白。

“對,對不起…”她瞥了黃猿一眼,眼角氳了幾分水汽,覆又飛快垂下臉,“我…我…”單薄的肩膀輕輕顫抖,手腕掙紮著想逃離。

“波魯薩利諾。”青雉啞聲開口制止同僚,“拿到醒酒茶該走了。”

深深盯了眼那人發梢縫隙露出來的幾抹淤痕,垂下眼簾,遮掩住一閃而逝的異樣目光,青雉驀地轉身,不疾不徐邁開步伐。

…………

走出十幾米,青雉聽見後邊黃猿趕上來的腳步聲,身形頓了頓,覆又重新邁開步伐。

隔了好一會兒,兩人離開用餐地點行走在寂靜的綠蔭道上,青雉這才拿眼角斜覷並肩而行的同僚,微不可察的冷哼,“不管打什麽主意,至少也要等到沒有閑雜人等的時候吧?波魯薩利諾。”

“耶——只是莫名的不爽而已。”黃猿曼聲回答道,回視的目光裏帶出少許不安分的躍躍欲試,“你不覺得嗎庫讚?”

隨後,將手中拎的布包提高到視野水平線高度,黃猿挑了挑嘴角,壓低的音色仿如嘆息,“真是失策,應該讓她親自送去,這樣一來,才有機會把人留下呀~”

嘖了聲,青雉眉心微微一皺,想了想,方才說道,“確實失策了,晚些會議之後去鬼蜘蛛那邊看看,如果她還在…”

沈默幾秒鐘,黃猿收起周身的吊兒郎當,覆又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庫讚,你覺得她究竟想做什麽,這種時候留在馬林弗德…”

“大概是為了幾天後的那件事,誰知道呢~”青雉抿了抿嘴角,插/在褲子口袋裏的雙手下意識握緊,“不管為了什麽,不會讓她如願的。”

…………

離開那處食堂之後,花了些時間在途中,兩位大將邊走邊低聲說了些不太能被其他人知曉的隱秘,又在抵達辦公樓前結束話題,各自回辦公室。

堆在桌子上急待解決的工作處理到一半,被敲門而入的副官提醒去開會。

冗長的戰前會議結束又重新回來繼續面對密密疊疊文件,等到簽好最後一個字,將文件闔起放到一旁與其它處理完畢的堆疊在一起,青雉這才甩了甩手腕,同時擡眼看了眼對面墻上掛的時鐘,一看之下發現居然已經是接近晚間十點。

“啊啦啦~我居然這麽勤奮,真是感動啊~”

青雉自言自語的笑笑,隨即放下手,起身從辦公桌後邊轉出來,本來要到沙發那邊喝杯水,想了想又改變行進路線,慢吞吞走到窗前。

推開緊閉窗扉,一瞬間微涼夜風裹著潮汐翻湧席卷而入,他靜靜看著高空無邊無際暗幕,點點慘淡星辰。

片刻之後,青雉悄無聲息釋放霸氣,見聞色緩緩覆蓋整個房間,又一點一點向外蔓延。

看不見的氣場不疾不徐擴展,從他辦公室開始,直到整個樓層,直到整幢建築物,直到整個海軍本部,最後將島嶼籠罩進去。

閉起眼睛,青雉集中註意力分辨感知範圍內的一切,試圖從無數湧入意識的雜音裏找出那人的存在。

他聽見許許多多的聲音,自遙遠另一端滾滾而來的海潮,踩著浪尖呼嘯盤旋的風,年輕士兵嘹亮的號子,軍靴踏過地面的沈悶節奏,靜候時機的兵戈們發出錚錚輕音,卷宗紙頁翻動時的窸窸窣窣。

他細細尋找著,一點點剝除腦海中不屬於目標的聲音,在錯綜覆雜迷宮一樣的整體中急不可待捕捉她的方向。

…………

‘啊——’

那人改變後的音色徒的刺入青雉的意識海,接踵而至的是什麽東西摔落地面的脆響,仿佛是瓷器也或者是玻璃。

‘怎麽?’低沈暗啞的聲線,屬於中將鬼蜘蛛。

‘沒,沒什麽…只是…’她吶吶的說,‘不知道怎麽回事,手滑了。’

幾秒鐘後,鬼蜘蛛再次開口,‘你別管打碎的杯子,毛毛躁躁的。’說完之後,沈默片刻,覆又啞聲道,‘過來…我這裏。’

她在原地躑躅不前,說話時音色嬌怯,‘不,我還是先回去。’

‘我不喜歡重覆,所以,過來。’鬼蜘蛛開口的同時,氣息開始移動,伴隨著那人嚇著一般,磕磕絆絆的退縮,最終兩道存在感匯合。

‘別這樣…中將大人…’她的聲音輕柔顫抖,‘…放開我…’

‘你以為我想做什麽?’鬼蜘蛛的語調顯得很無奈,‘也不知道馬休說了什麽,你…’說到中途的話忽的停下來,‘咦?’

…………

猛地收斂見聞色,青雉睜開眼睛,剛剛一剎那,鬼蜘蛛察覺到有人刺探,他也就無法繼續下去,只好半途而廢。

冷冷的哼一聲,青雉隨手關起窗扉,看著倒映在玻璃窗上神色陰郁晦暗的臉龐,沈默半晌,微微瞇起眼睛。

馬林弗德有不成文的規矩,諸位將領們心照不宣,輕易不在本部動用見聞色,此刻他如此舉動算是有些逾越…

青雉苦笑一聲,壓低聲線,喃喃的說道,“小小姐,你看,我真的發瘋了。”為了她,竟什麽都顧不得。

語畢,他抿緊唇角,僵硬地轉過身,折回原本的目的地,重重摔進長沙發,擡起手,慢慢地捂住眼睛,另一手攥著胸前衣襟,仿佛這樣做就能減輕痛苦,拯救快要裂開的心臟。

閉緊的眼睛感受不到光明,沈浸黑暗中的理智搖搖欲墜。

‘小小姐——’專屬於她的稱謂在舌尖反覆滾動,最終仍是無法宣諸出口。

青雉張開嘴,艱難的呼吸,仿佛有什麽淤積在胸口,那人暗藍的瞳子在眼前晃動,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他象溺水之人,她是救命稻草,他努力伸出手,指尖卻每每與之失之交臂。

她是愛人,他是仇敵。

他是海軍,她是海賊。

他在白色的黑暗裏踽踽獨行,她墮落深淵卻未曾放棄過希望。

他與她之間阻隔太多東西,多到幾乎看不到一絲希望。

可是,只有愛是唯一無法放棄的執著。

…………

他對她的感情真正是孽緣,青雉甚至覺得,或許是葬身火海的奧哈拉無辜平民在冥冥中對他們這些行兇者施行了報覆,才會讓她出現在他們面前。

也只有永遠無法得到回應感情,才是世間最殘酷的報覆。

他看見她第一眼開始就放不下,想了二十年。

忠誠正直如鼯鼠,自春島花洲邂逅,從此泥潭深陷。

孤高不恭如黃猿,繆斯號一行回來竟一改往常冷漠作風,為了她一再籌謀。

無論是左右為難手下留情,亦或者願意與別人分享,他們都從沒這麽失態過,如今卻為她一一破了例。

青雉心想,這些內裏若是傳揚出去,怕是要笑掉許多人的大牙;而更可悲的是,他們的意亂情迷,對她來說,竟什麽意義也沒有。

那人…怕是不會再真正愛上任何一個男人了。

她的傾慕深愛全部給了黑發王者。

同樣是海上的人,所以青雉很明白,她與他們一樣,感情中屬於愛情的部分很少很少,一旦愛上,這一生都不會改變。

願望島的時候,不,或者該說加迪納斯島酒吧裏,她為了一句褻瀆亡者的妄言而暗藏殺機的一刻,青雉就隱約察覺她的感情。

原本他就應該克制的,可是理智告訴自己放棄,真正做下去卻是背道而馳。

是他放任自己的感情淹沒理智,叫半生堅持搖搖欲墜,甚至為了那點妄念,試圖一錯再錯,更可怕的是,直到如今,為了那人,願意和同僚聯手,並且毫無悔意。

他的頭腦始終很清醒,整個人卻為她發了瘋。

…………

再次相遇後,他甚至在還能控制自己之前,幾次想過要殺了她,讓自己恢覆平靜。

青雉相信,倘若他真的狠下心,那人再如何狡獪強橫都逃不出他的絕殺,只是臨到最後,他終究下不去手。

第一次他無法殺了她,那之後,青雉就明白,從今往後,他都無法殺死叫他瘋狂的那個人。

於是,他只得告訴自己,如果沒辦法殺了她,就用盡手段把她留下來。

他原本可以徐徐圖之,可惜命運再次開了一個玩笑。

數日之後即將展開的那場戰爭,縱使是海軍最高戰力之一,面對世界最強的海賊,青雉也沒有絕對把握自己能夠活下來。

一邊是生死難測的未來,一邊是能夠叫他發瘋的人又一次出現在觸手可及的範圍內,他不安又驚喜。

而後,是她莫名其妙又與海軍將領糾纏不清。

三件事絞在一起,成為壓垮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在同僚前來索取時,給了七水之都偷到的屬於那人的發絲,又提出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合作計劃,和同僚聯手得到那人。

之所以有如此瘋狂的想法,青雉也是為了倘若自己未能從戰場上活下來,那人…那人今後有同僚護著,他才可以真正放心。

那人如今被各方勢力虎視眈眈,她再如何強橫,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完全平安順遂。

青雉放不下心,他一直為她擔憂。

她不在他身邊,他就害怕她會不會遇到危險,她漂泊不定音訊全無,他常常夢見她擰斷自己手腕那一幕,被驚醒後徹夜不能眠,心痛得快要滴出血來。

為了不叫自己連死亡都無法安息,他只好出此下策。

青雉相信,同僚的想法大概也是相似的。

殺不了她,就只好此生為她淪陷。

希望她活著,就只好用盡手段保護她。

即使他或者同僚其中一人死於數日之後那場戰爭,活下來的那個卻可以護她周全。

他要她活著,即使剪斷她的羽翼。

即使她不會接受,即使他們的行為恐怖又瘋狂。

事到如今,他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擦肩而過?

卑鄙下作也好,無恥惡劣也罷,無論用何種手段,都要在她生命裏刻下一道痕跡,愛也好恨也好,什麽都好。

他想了二十年的人。

無論如何…這次他都不會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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